文/郁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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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作者郁风，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，时事评论人；本文系荔枝新闻客户端、荔枝网独家约稿，转载请注明出处。）

该用什么理由说服观众走进电影院，再看一部《封神》？是靠导演乌尔善此前积攒的口碑，还是靠号称十几亿的三部曲大投资？是靠年届花甲的费翔背起扛鼎重任，还是靠一众青年新人演员？是靠大众耳熟能详的武王伐纣神仙打架的故事，还是靠宣传的史诗画面特效？

从宋元《武王伐纣平话》到明代《封神演义》，再到近几十年层出不穷的封神题材影视剧，封神的故事经久不衰，主要情节几乎妇孺皆知。一些影视版本选择尊重原著，虽好评众多但翻拍难出新意，另一些影视版本则选择“另辟蹊径”，极力渲染香艳的爱情元素，被观众大呼狗血、媚俗。而《封神第一部》选择什么样的剧情走向，也很大程度决定了它的票房吸引力。毕竟，国人已经过了单纯为特效画面买单的时代。

令人耳目一新的是，《封神第一部》并没有拘泥于《封神演义》，而是引用了部分《武王伐纣平话》内容，近几十年对商朝、甲骨文的考古历史研究成果也有吸收。龟甲占卜、人牲献祭、上天祖宗崇拜、商王朝内部血腥的权力斗争在该片中都得到了体现。

在《封神演义》成书的年代，人们并不懂甲骨文，对商王朝的理解更多依靠想象和神话志怪故事，于是我们看到截教阐教两派人物的轮番上阵，各种神功法器的轮番斗法。而在《封神第一部》中，神话传说和法术的部分明显被淡化了，商王朝内部的权力斗争被用一种更血淋淋的方式呈现。它更像《权力的游戏》，但它是中国人自己的神话战争史诗，它描绘了一个权力与欲望的故事。为了得到王位，为了得到永固的权力，商纣王殷寿野心勃勃、血腥残忍、阴骘虚伪，完全不择手段。他和妲己的关系，从通常版本的“妲己受女娲所命，迷惑纣王祸乱朝纲”，变成了二者相互利用、各取所需。没有爱没有魅惑，只有赤裸裸的权力与利益。

在《翦商》等商代历史书籍的研究中，商王被认为是能和上天连接的特殊存在，而得到上天旨意的方式就是甲骨占卜和人牲献祭。但周文王自创的易经草棍占卜却挑战了商王的“统治合法性”。商人是如此笃信“天意”，以致于在电影中，祭司用龟甲占卜发现龟甲碎裂后，会公开惊恐大喊“大商要亡”“天谴将至”。

“天谴”果然来了，遭殃的却是老百姓，四处大旱，婴儿夭折，谷物无收。如果说残暴无道的是商王，为何上天惩罚的却是普通百姓？电影并没有解答这种疑问，但也许这正应和老子的“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，圣人不仁，以百姓为刍狗。”

这也让人对传统的阐教截教正邪对立论产生怀疑，真的是阐教代表正义，截教代表妖邪吗？还是另一场仙界的权力斗争和人物洗牌？正如鲁迅所说：“助周者为阐教即道释，助殷者为截教。截教不知所谓。”单纯的正邪二元对立已经不起审视。

但遗憾的是，阐教截教之分在《封神第一部》中仍然是非常脸谱化的，申公豹和截教的出场几乎把“大奸大恶”写在了脸上。且电影大幅淡化了神仙志怪元素，导致姜子牙和申公豹之争和商王权力之争非常割裂，两条故事线没有得到很好的结合，甚至姜子牙申公豹斗法片段拿掉也不影响电影叙述，这条线无疑是失败的。

我们不难看出这部电影的探索和妥协。它想拍一部中国人自己的《权力与游戏》，有了非常恢弘震撼的画面展示，但是，它又不想把大众耳熟能详的神仙打架情节舍弃，于是又保留了申公豹姜子牙之争，从而导致了电影主题的分散和失调。

当然，电影中所表达的另一层主题是出色的：对亲情、家的坚定与渴望。无论多么宏大磅礴的主题，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，多么诱人的权力欲望，都取代不了亲情和家的温暖。所谓的建功立业，所谓的为国牺牲，到头来不过是满足商王一人的私欲。只有爱自己、爱自己的亲人和身边人，才可能真正做到爱天下。